核心提示:实验水墨:从文化转向材料...
李小山
从“中国画”变为“水墨”,表面看不过是概念的转换。而实质却从“文化”逃避到了“材料”。我的这个说法引起了一些不同意见,主要是对所谓“文化”的迷信。把“文化”看做形而上,“材料”看做形而下。实际上,当代艺术正是从对文化的反叛开始,从而达到一种针对自身的自由。“水墨”概念符合它在当下艺术格局中的角色感,它简单化、纯粹化,在越来越复杂的现状中保留了相对的独立性。无论就技术、语言、表现手法的难度,还是素质、修养、学问的积累,都较之“中国画”大大不同。
“水墨”加上“实验”基本上勾画出了它的面貌。毫无疑问,没有西方现代艺术的大量入侵,“中国画”便不会在短短十几年演变出“实验水墨”。传统中国画从来不讲究实验性,而是要求延续、传承和某些新意。实验本身就是对传统的大胆挑战,然而这种挑战的武器来自西方的现成的武库。
“实验水墨”造就了一批具有活力的艺术家,在当今多元化的艺术格局里越来越显出其特色,一是他们沾了“民族化”和“本土化”口号的光——他们是在“复兴”民族的本土的艺术,理应得到很多支持和掌声;二是他们既反抗了传统,又反抗了西方(至少表面看是这样的),是“当代中国的”艺术样式;三是他们和一味投向西方怀抱的艺术家不同,在形式上具有自律性和独立性,体现了当代艺术非中心非主流的某种倾向;四是他们的理想、信念比他们的作品更能获得同情和理解……
在我主持的新中国画大展中,邀请了很多“实验水墨”艺术家,他们是:谷文达、王川、刘子建、李华生、仇德树、张羽、石果、王天德、陈心懋、方土、邵戈、梁铨、阎秉会、魏青吉;包括老一辈的吴冠中、楚戈、刘国松、曾佑和、李锡奇等人。我要指出,“实验水墨”涵盖的面积是有限的。从它的发展轨迹可以看到,艺术家之间的差异是存在的,个人符号也比较显著。譬如他们中的每个人,王川、王天德、刘子建等,都有自己独立的图式,在任何场合能够一眼看出。但我的意见是,他们寄生在“实验水墨”上,必然地受到某种共同难题的制约。王川越画越极简、抽象,越来越注意运笔的速度、韵律什么的,强调画面的“东方”意味,但似乎过于简化了,少了余地和可能。王天德在题材上不断翻花样,表现手法也趋向抽象和象征,甚至还突破了“水墨画”的界限,在水墨和装置之间做尝试,有得有失,给人不彻底之感。邵戈一如既往弄他的“城市垃圾”,构图、造型更加讲究,技法的独创性难度也在逐步增加,雄心勃勃地盘算着在“实验”上进一步深化,然而路子并没有越走越宽。刘子建的画几乎已经成了“实验水墨”的标志,他的语言既单纯又复杂,既得心应手又百般无奈,并且最主要的是原地踏步已多时,他被自己的实践经验禁锢住了。这方面,张羽也一样,张羽的图式再怎么变化也只是打擦边球,他的技法、制作水平都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在表现精神内容时,两者的关系衔接得时而紧密时而松散。方土画的那批“盗版”作品令我喜欢,对当下现实的体验和画法都有特色,他还想进军更宽阔的领域,却总是造成了作品的内容和语言之间脱节。有些艺术家企图开放“水墨”概念,使其无所不包,我想里面问题多多。弹性的存在不等于限制的消失——水墨能“实验”成装置么?能“实验”成油画么?能“实验”成捆扎艺术么?显然,眼下一些艺术家在“水墨”与各类艺术品种之间周旋,有点病急乱投医的症状。
我以为,“实验水墨”的共性比其个性来得明显,特征大约有三:理性化设计、单色、抽象。需要说明,理性化设计是指艺术家在创作的一开始便明确他的宗旨和目的,他们知道自己弄的是“水墨”,而且要加上“实验”,因此构成画面的一切因素都被意识和意志牢牢控制着,表面看来是随意和率性的东西,其实却是刻意经营和安排的,理性的线索粗壮而牢固。关于单色,我想是最显著不过的,大部分作品已说明了问题,我以为也与“理性”有关涉,是刻意设计的,艺术家热衷于单色(或用极少的色彩),一方面是传统水墨延续的惯性,另一方面也证明它从起始就削足适履将自己强制在一个模式中——这样,既衬托了它作为水墨艺术的表现特征,又压低了它的表现力和削减了它的可能性。抽象,这一点是“实验水墨”艺术家乐意做的事情,因为抽象艺术是整个现代艺术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被西方艺术实践和理论推崇,是符合“国际化”要求的,这一要求恰恰又最容易嫁接到传统水墨身上(传统水墨中的抽象因素是现成的经验),是一拍即合的好事,是投入少产出多的上佳的经营策略。
我把从“中国画”到“实验水墨”简单归结为3点:试图与传统中国画拉开距离,与国际接轨,突出自身的当下特征。这一段时间内,“实验水墨”已是当今艺坛的热门话题,并且还有增长的势头,套用黑格尔的名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它的合理性表现在它作为民族的本土的艺术走向当代的必然——尽管困难重重、前途未卜。但它吸引了那么多有理想有才华的艺术家参与其中,证明了它的魅力所在。我们可以指出许多“实验水墨”存在的缺憾,但做不了结论。正如我不怎么看好它,但仍然期待出现奇迹。“实验水墨”从形成到具有声势的时间还不长,潜力尚待进一步挖掘。所以,我们只能期待未来。
(编辑: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