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刘海粟的山水画,前后风格变化非常大。前期主要受石涛和沈周的影响,笔线像沈周,构图、用墨则更接近石涛。那时期,他似乎并不特别在意色彩的探索而更注重水墨的运用,早年作品中,设色作品并不多见,仅有的几件,也以用色清淡的浅绛山水为主。大部分作品都类似写生稿,用细密的线条勾勒,用淡淡的墨色渲染,单纯而明快。从1950年代末开始,刘海粟开始了没骨青绿山水的探索,缤纷的色彩开始出现在他的作品中。而他这时期的水墨山水,显然也受到没骨画法的影响,水墨层层渲染,因此画面厚实、层次丰富。刘海粟把没骨青绿与水墨勾染的技法融汇贯通,开创了泼彩山水的新面目。
图二
黄山是刘海粟一生反复描绘的题材,《黄山烟云》(图一,纸本,尺寸:56x90cm),创作于1969年,在众多黄山题材的作品中,它也许不那么抢眼,但它是刘海粟过渡时期的重要作品,它既能让我们窥见画家前期的山水画样式,又能让我们知道后来泼彩山水的根源所在。这件作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水墨的渲染:山石的体积感靠渲染,云雾轻柔的质感靠渲染,光影的明暗靠渲染,它已经不再是勾勒之后可有可无的一种辅助方式,而是作者主要的表现手法,正是通过层层加染,使画面厚实丰富,意蕴无穷。
图三
刘海栗的泼彩山水大都有水墨打底,而且许多底本非常完善,几乎可以看成是完整的作品了,这时再泼上色彩,流动的色彩难以掌控,只能因势利导,所以常常能收获意外的效果。一件泼彩山水画是否成功,取决于两个关键因素:水与色。水分控制不好,山石宛如一堆烂泥;色彩把握不好,画面驳杂花乱。刘海粟有了前期中国画与油画两个方面的创作积淀,用水用色了然于胸,晚年的泼彩山水画是水到渠成的自然收获。
图四
《黄山人字瀑》(图二,纸本,128x64cm)创作于1982年,与常见的那种色彩绚烂的泼彩不同,这件作品色彩较为单纯,以石青为主色调,辅以三绿、赭石等。透过色彩,我们可以看到近景的山石、树木等都用笔墨勾画得非常细致,云雾、远山也都用淡墨层层渲染,整幅作品水墨还是居于主导地位,意境也显得清幽冷寂,与传统的山水画差距不是很大。然而,这件作品还是可以看出刘海粟泼彩山水的独特之处:一是厚重,所有的山峰、树木都由一层层浓淡不同的墨与色叠加而成,类似套色印刷的手法,重墨处黝黑光亮,淡墨处温润清澈,形象特别丰满,层次又很丰富;二是敷彩极具个性,那些石青、石绿与水墨交融碰撞,呈现出宛如金属腐蚀后特有的斑斑驳驳而又迷迷蒙蒙的肌理效果,感觉特别沉稳凝重;三是巧妙的虚实对比,画家笔下的山水,大都构图丰满,靠云雾的穿插使近景远景各得其所,有时浓密的山谷间透出一缕亮光,颇有奇效,使浓重的画面不致沉闷壅塞。当然,这件作品虚处比实处更精彩,那若隐若现的远山、飘渺不定的云雾、水汽氤氲的瀑布,无一不是曲尽其妙。
《黄山奇景》(图三,纸本139x70cm)创作时间为“壬戌”年,即1982年。构图与图二大同小异,表现手法也基本相同,先用水墨勾染,然后泼墨泼彩。但仔细比较,二者的水平却天差地别,后者明显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赝品:
一、画面又花又乱。那些留白,东一块西一块,散乱分布,整个画面缺少一种凝聚的力量。而且云脚、远山用笔太实,留白的形状过于规整,与云雾那种轻柔飘渺的特质很不相符,对比真迹,这些留白边缘的着笔处都非常的轻灵活脱。而“人”字形瀑布画得更为拙劣,边缘整齐,如刀刻一般,飞流直下的瀑布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形状呢?
二、笔墨的功夫也很不到家。画树、勾勒山石的线条绵软无力,笔头水分又控制不好,不管是笔线还是块面,但凡见笔见墨处,无一不是漫漶臃肿。山峰画得特别平,没有凹凸的体积感,近景、中景、远景的空间关系也没处理好,画面根本立不起来。
三、色彩漂浮琐碎。石青、石绿设色过于浅淡和分散,没有泼彩的痕迹,远山的敷色笔触细碎,毫无章法。落款的书法与真迹相比,更有天壤之别。
其实,刘海粟的泼彩山水,市场上是难得一见的。那些托名刘海粟的赝品,倒是层出不穷,以讹传讹,以致败坏了刘海粟的声誉。那些赝品,有的技法拙劣,一眼可以看穿,蒙人不太容易;有的略有水准,几能乱人耳目。还有一类作品,疑是代笔,画假而款真,虽不多见,应当格外注意。
《黄山白龙潭》(图四,纸本,136x67cm),“壬戌”年创作,刘海粟以黄山白龙潭为题材的作品有好几件,然而这一件却疑点重重:一、画面缺少真迹特有的那种由色与墨交融冲撞所形成的斑驳的肌理;二、山石画得都较草率,看不到层层的笔墨叠加,用色虽浓,画面的层次并不丰富;三、水纹画得杂乱,线条大都粗短细碎,毫无韧性,作为画面的主体部分,画家不可能画得如此草率。然而,让人奇怪的是,这幅画的落款{图五]却吻合刘海粟晚年的书法风格,写得率意从容,作伪者显然到不了这种境界。我们再回头看那石青、石绿的色泽,与刘海粟一贯所用也完全一样,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这是由他身边亲近之人所画,然后由画家本人添款的呢?
(来稿:许成斌 编辑 周学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