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人娄德平先生诗集《冰与火的对话》之悟觉
巴•钢普力布
国家意识形态和大众文化领域之间,曾几度岐黄被视为对立的文化二元结构。进入二十一世纪首季之后,文学新主流的文化意识正是在这两者结合部寻找到了突围途径,其后展示出各自的社会价值、人文价值与人生的世界观价值,并从中也获得了自我所需的文学解释和文化酬薪。期间相当一部分诗人们很能挑衅:蜂拥的局面遮蔽了大半个中国,铺天盖地的文诗华章,舁托起中华文化和中华文明。所谓大浪淘沙,在乖巧的阵营里,一部分诗人打情骂俏去了,另一部分被铜臭所蚀精神糟糠疲于临界而另谋歧途去了,还有一部分干脆吹灯拔蜡躺倒不干了。因此,进入新世纪以来我以为出现了两股文学势力或曰诗势力:一股是坚持传统意义形上的创作;另一股则是在伏蛰后一头扎进了文学危机形下的泥坑而动弹不得。捧读《冰与火的对话》,炽灼的觉知:娄德平先生一往情深,携带着自己饱蘸时代内涵的情怀,不趋势,不就范,不冒进,横平竖直几十年,走进豁朗,走入现实,走向文学启蒙时代最为珍贵的诗性清白与谏世境域。
诗歌准入与语言命名能力。如涨潮的钱塘江,铺天盖地的诗人与诗,制造出真繁荣的巅峰实相。好就好在,大家都在尽力地成全着自己的梦想,也一并为这个泱泱大国的文化文明留下各自宝贵的心灵印痕。我所说的诗歌准入,系指诗的不拘一格性。//一潭死水/没有一处光波/紫萍粘在水面/几朵小花也没有露出一点欢乐//(摘自《激活一滩死水》)。当生命惰情攀升为极致,寥落的残喘便跃然纸上。瘫败的心理机制在状物言怀的状态下,以“没有露出一点欢乐”之象,昭示了作者当下心绪的忧闷之实。此在诗歌写作上权且命名为意念租赁。而//……只见几条小鱼/趴在水底/像昏睡的木锉/只见几群蜻蜓/在滩上来回穿梭/潭水见了太阳/也不抬头/也不仰脖/也不唱歌//(摘自《激活一潭死水》)。当生活或缺了应有心理回向机制,语言命名能力便告诉世人:遣词一定是源于用双眼倾听世界,用高辨率的双耳去判析人文。//今天我不愿青龙贪饮/我不愿大山施舍//只要大山不生气/只要老泉不封锁/不借风/不借雨/我要攀上高峰……//(摘自《激活一潭死水》)。沉默与孤独泛属各阶层的文化心理及其外化形态,这个谁都无法抵赖。只要大家稍稍留意就会发觉:诗意青春期是艺术人生最粗糙的岁月。而“只要大山不生气”是原生容纳后的海涵,宽恕后的升华。生活中的磕磕绊绊全然释怀,这是一种人文胸襟。很显然作者是在曾经丧失了痛苦文学以后、人生内幕包括灵魂底里在内的必然成为是随带逐流性质的匆匆过客,因为容忍而大度超前,不计前嫌,“不借风,不借雨,我要攀上高峰”最终赢得扣牢,内省内励才不会被驱逐出人类审美记忆。也由此,诗人被脱剥得层层叠叠,零哲学贫困曾经使太多的作家与诗人饥渴难耐的怜心之状,让德平先生多半荡平。因为,他不是仅仅是以劳倦式的慵懒来赖依慨叹助词来营造出诗人气节,而是以最陈年封存的佳酿,来弥漫诗象的本分,来完成诗本体的心理著述。
灾难意识与悲剧猜想,既有必然性昂扬,又有偶然性失落。在浮云前如何抬望眼,在沼泽里怎样举进足。弃迷心,以人类共构共享的泼辣理性精神,来育化大众教化的深邃意趣。当代诗人不是一群写作热情高于驾驭写作能力的弱痴,而是这些带有生命呼号、继往开来、绝由古稀时期的诗歌写作,必然裹带古稀时期的种种深刻而直面民族。
天在观察/地在思考/天觉得地越来越少/地觉得天越来越薄//天惆怅了/地郁闷了//(摘自《天·地》)。阴阳之道善于动静分合。静中求动,静中发动,张弛中适,人自然会变的超脱与清爽,进而创造出人类最高的文化价值,遂虔诚意志与精神失落,均不可冶为参照治诗的乏力理性。“天在观察/地在思考”,难道不是黎庶在观察吗?难道不是大众在思考吗?随顺这样的带有灾难理性与悲情猜想的拷问,至此,我们仿佛嗅到了一组组类似汛期的煎黄——我们还能吃什么?我们还能用什么?我们究竟可以相信什么?就其情操哲学底里不外乎有三:其一,承认一个存在,必然扼杀一个冤魂。其文化指正价值在于:既对中国传统文学精神没有失忆,又对模糊当代诗人的审美立场决绝改变,而更为使曾经一度的、文学淡化了的民族情结的民族性再度清晰起来。而且,诗作对物质状态的非公分配孕育了有力度的摧毁;其二,物质泛滥与假货迷离,变成当代诗人的灵魂密宗,也一并成为这部分人懈怠时代、甚至是鄙弃自我的情感透支。就像窥淫与横财梦想,是伴随人性过程的重要思想成分。人们常常以口诛而告诫世界的时候,都是为自己的本能惭内而狂饮壮行,并以此达到自身立世的洁白与高尚;其三,诗人的职责应当是人文精神的守望者。离开了这一点,中华文明就会坍塌或失却大半。大家明知,二元对立的前提存在,不失为故意扭撕,而是为了争鸣一个真理出来。良知的诗人们,永远不会也不可能被埋葬在欲望中。因为,“天惆怅了”是因为宇宙垃圾在逐年垒砌;“地郁闷了”是因为有太多的无节无制制,滥垦、滥造、滥浚、滥屯、滥伐等等。诗人的人道胸怀显见几斑,神州胸怀历然纸面,宇宙胸怀纷呈展彩。
外华内磁,从徘徊到正色,再到熟透。写诗我以为最忌讳两个极端:一个是泛政治极点;另一个是泛商品化极点。许多先生、女士的作品虽月华如水升级了九曲回旋,但无法激扬文字而令人回气荡肠。德平君远离此两点:既与政治瓜葛稀薄,又于商品化过往甚淡,或干脆弃二者于无碍无咎。//举起高脚杯/你还知道不知道/哪个地方有你的座位//观赏红玫瑰/你还清楚不清楚/在万物中你属于哪一类。//(摘自《心在飞》)。心相惜,不以生陌为由。每一个生命都对世界有着深情的关照,无论是元首,还是黎庶,抑或乞丐。正是基于这一点,娄德平先生以独立的文化精神助产了他的文化人格,从良知确立,到漠视陨落,从文化豪华,再到济世心切,他将丰富的练达人情,倾倒在世人的心穴,让更多的焖人记取,以活化识途选径的知性水准。//人活在世上/就怕选错了位/不知自己怎么去飞//(摘自《心在飞》)。一组警世与醒世之绵绵之心,拳拳之诚,醍醐贯耳戒受通脱,那便是善端在流泻。人这一辈子,可将他人当己待,宽人当同宽己伺,这是人生在世看待裂变与沉痛最为严谨的文化级别乃至人性品质的灵魂亮度。无所谓凡人俗人高蹈之人,闲言乱语的纠缠能力,计较听信的随意水平,施展报复的龌龊志向,时有远远大于人类本具的高尚、以及具体检讨自己自觉水平的评估与变现之上。透过诗的本质窥得,德平先生定然善汉一樽。善汉必先善事善人,否则,他自会远离好心规劝而深坠浑渊。仅从这个意义上说,德平君是高尚的。
我手写我心,我心督我身。娄德平先生以诗的激动,让我读出了快感,读出了流连,读出了希望。那个令我曾一度担心这个时代正在遭遇宣布诗歌脑死亡的悬念,基本上夭折。读德平先生的不少诗作,以成熟为鉴,我们从中获得了踏实——诗的重生。
诗情真诚与诗技飞翔,给精神框架捆绑了坚硬的筋骨。借助阅尽万象,方可汇于一心。人文信念常常出现休止符的尴尬,这似乎与中世纪的文学弄堂敲响夕阳西坠的钟声有关。欧洲十三世纪存在主义的波及或多或少沁渗了华字果实的缝缝隙隙。//我的身体是一本诗集/从头到尾/从封面到封底/还有书脊/没有一个字//(摘自《我的身体是一本诗集》)读到这样的作品,我们仿佛在炽烈中感觉到诗情真诚乃至诗技的飞翔。也恰好主证了人生不在于彼此凝视,而在于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这样的哲思定律。他很会器重:利用诗格的新成果,以反诘的手段,描述“借身”喻命延伸灵魂的哲学题旨。其实,说透了,是他指令着自己发奋向上的人生在认真地进行优化世事的心血吐纳。德平先生谐趣同韵,夹带着自己的身心,在看似无字的“命碑”上,雕镂了人生最醒目的奋斗华章。所以,成就了他七十余年矻矻之为艺求知的诗情岁月,养育了他孜孜不歇的为文而倾的书卷人生。//我一页页打开/向你展示/读懂你就读/读不懂/你就把它遗弃//(摘自《我的身体是一本诗集》)。诗人的艺术为自己构造了增值因素,这是一种艺术突破。学人皆知:以诗人的名义为伴侣,进入生理生命休眠期,仅仅是“身”的一种临时性罢工,而以灵魂的名义进入艺术休眠期,这才是诗人最为悲悯的艺术处境。“我一页页打开/向你展示//”磊落的襟怀令人噤寒。我们足可以平实心态待之以平凡:他是以心灵内部的虔诚给生命以最简单定义,所以他这多半生,活得很光明,活得很轻松。“读懂你就读”是容凝聚拥的酝酿,是集结诗艺最为坦荡的故意。我们看到娄德平先生一直在育化:道德修身是内胜,道德实践是外王。人无筋骨,立世不固,诗何尝不是如此,人又何尝不如此?诗艺灵巧诗蕴厚醇,是对于关涉世界命题情绪精确的疏浚。
虚幻与拓实,表象与本质,灵瘬与践果,达到大致统一与和谐,就是人类文化的巨大成功。德平君的诗,也不例外。故,读了德平这样的诗,生成一种世相概念:偏倾无痛流产,拒绝消极清宫。
诗魂正善与诗风奇雅,积淀出人性内质的文思品级。诗贵族和伪诗圣们,比起德平的内敛和平和,不知要可怜多少倍。譬如我,亦曾写过不少所谓的诗,而且浩浩荡荡八大本,横竖乜瞧,左右觑䁖——沉潜而宽欠深刻,玄奥而缺乏意念,严谨而远离严肃,调侃而又无意趣可言,抒情而又哼哼吱吱。明知这都是写诗的大忌,但却无力挽澜。密密麻麻一大片,厚厚墩墩八大本,却无论怎样翻页,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通头到尾懒散闲杂,不是散文断句,便是朽字堆磊,既与凝重无缘,又与飞翔无涉,更与娴熟相去甚远,读之耗神,满口无味,难敌嚼蜡,因此,劝自己:这样的诗,以后不写也罢。而读了德平先生的诗我深受领悟://你是骗子/我是骗子/我终于把自己的心骗出/交给了一群饿狼//别人都说我疯了/我说这很正常//(摘自《骗子》)。足见,诗人欲望用这样婉转的心思,来解决人性中的“佯”性。他不仅仅以生命外部的景观为突入,更主要的是究根生命内核的深愚乃至与深愚关联的对于不公的厌恶。我在给影视表演艺术家陈宝国先生写得那篇评论中曾经有言:人世患神木而不患衣单。情操之浩,世事之繁,时日之长,境况之杂,谨需智谋知取,而不可愚忠愚孝。犹如山涧流溪止于堆岸。“我终于把自己的心骗出”。人的内心冲突惟其“交给了一群饿狼”以及对话生活波澜的平抑,方能成为人性中“我说这很正常”这样一种美丽的人格魅力。
《舞台在足尖上飞了起来》、《路灯》、《敞开的宇宙》、《我的孤独》、《皇帝是个大冬瓜》等等。诗人娄德平先生是为人们发心交之功,是为人生开万世太平之殿,是在为良知往升合十祈祷。所谓心生万生,心灭万灭——心怀善端的人,人间处处是天堂;心怀万恶的人,人间处处皆地狱。德平君亦曾棱角分明嫉恶如仇,自知回天无力,也只能以呼号始,而以宁息告终。却从他的诗品中,我们读出了仁慈这般的结局。简单结论:德平君就是这样的凡人曰义章。尽管佛法为不二之法,惟论见性,禅定解脱。然佛性无常无不常,无善无恶,不二之性,即佛性。德平君及其诗,是由人性主宰,然后进入佛性。故,圆应万方,六祖自信。生莫善之大焉。
需要赘语阐明的是,我们在评价这些诗作原则的问题上,基本上还是履行抽象表征法,类推着来解决一些当前和本诗集中的某些诗品的奥妙所需。然而一部书不可能用寥寥几语尽评其述。关于诗集中有不少两行为一首的现象,这也不足为怪。因为,早年于我撰写的诗品中,最短的诗仅有题目,而正文只是一行省略号。故有言:话则丰余诗则长,言则亏盈诗则短,都在情理之中。如果非得提醒一点什么,那便是,以一首诗命名一部书作名,一定要健壮这首诗的诗行份量,然后定论它的能耐大小,一定要用不去简单的概念来考量它统帅全书的资质,一定要关照诗集书目所需和以一首诗牵头,是否具备统帅全书的拖带能力。
气聚为生,气散为亡。写诗做文章都需要聚气。因为,任何诗人都无法逃脱诗性聚散之间的扩缩。元亨利贞,万事皆吉。如果说大到国治思于始而治于源,而小至诗歌同理可操。因而不必过分苛责,不必过分严束。以诗来定力制怒,以灵来文思直达,即使社会成员之间抑或诗人之间存在着划分三六九等的碑碣也不打紧。一定要多写。诗写得多了,写好了,就是诗人——娄德平先生的诗写得很好,他是一位好诗人!
(编辑 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