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鸣
近读编剧余青峰先生在《中国艺术报》上的一篇文章,谈到伦敦人没有什么娱乐生活,没有卡拉OK,周末的夜晚,伦敦人最主要的文化活动是看戏。他很欣赏这样的文化生活。
这使我想到了小时候生活的小镇。那是中原地区一个很普通的小镇,镇中心有一个剧院。小时候,镇上的人经常会到剧院看戏,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名角演出,比如海连池的《卷席筒》、马金凤的《对花枪》《穆桂英挂帅》等等。曾经,我们也有良好的看戏传统。
类似小镇上能容纳近千人的剧院,我不敢说别处都有,但戏院之外,小镇还有一种看戏方式,在全国应该算是普遍。每逢集市、庙会,都会有人请当地的剧团过来连演几天,十里八村的人就会过来看戏。这种演出形式,似乎比剧院更有生命力,一直到现在,不少地方还持续着。看戏,其实也是中国普通老百姓最热衷的文化生活之一,至少曾经是。
在同一期报纸上,我看到中国交响乐团团长关峡先生谈到安魂曲的创作,作者参考西方安魂曲的音乐形式,选用了中国当代词作家的词作,创作了一部“中国特色”的“安魂曲”,并在谈到相关艺术话题时说“在中国,对人的心灵没有特别多的关照”,并说“通过新颖丰富的音乐表现手法开启人们的思考以及对自然之力的客观对待和对人类大爱的价值观追求,让遭受过灾难的人或者承受过生离死别的人能够从音乐方面获得精神支撑”。大概这样说是为了强调向西方音乐形式借鉴的重要性,但我联想到余青峰先生对伦敦看戏的文化生活的发现和欣赏,也忍不住想一起说两句。
其实对逝者的纪念,也是中国的文化传统中的大事。从《左传》开始,就有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记载。中国传统文化确实非常务实,孔子有未知生焉知死、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但这并不代表中国文化仅仅关注当下而不关照心灵,中国文化还有慎终追远的一面,并形成了悠久的传统,体现在日常生活中,就是清明、寒食、端午、中元、重阳等习俗的形成,这些都是追念逝者的节日。对逝者的尊重与追思,表现在文艺作品中,则有《诗经·大雅》中西周王室贵族对周王室祖先的歌颂,有《红楼梦》中《芙蓉女儿诔》宝玉祭奠晴雯的字字痴情。“悼亡诗”,在中国历代的诗歌作品中都不乏精品。
同样以老家的小镇来说,家里老人去世,隆重地祭奠一番总是必须的。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活动是请“响器”,用音乐寄托哀思,增加悲伤肃穆的气氛。唢呐在“响器”中独擅胜场,小小唢呐,演朝堂兴衰,奏乌巷喜丧,在哀乐中扮演重要角色。在“响器”的奏鸣中,完成各项仪式,才算是完成了对逝者应尽的义务。所以,无论是居于庙堂的《安魂曲》,还是奏于乡野的唢呐小调,都包含着对人的心灵的关注。在这方面,中外的文化艺术是相通的。
当然,关峡先生的创作和余青峰先生的体悟,对我们都有重要的启发和借鉴,我并无意质疑。我只是想说,西学东渐一百多年,现在很多国人看西方,充满了过多的好奇与仰慕。本来两种文化彼此欣赏与交流,是有利于文化发展的好事。但如果仅仅是欣赏别人,而不“看”自己,就会出现很多问题,其中之一就是余青峰先生所说的,重拾我们的文化自信,太难了。从这一点看,要想重拾文化自信,我们应在学习和借鉴外来文化的同时,学会找到我们自己的文化密码,学会欣赏自己的文化,并使之创新发展。
(编辑: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