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连甲
尊敬的中石先生，今天是庚子年阳历11月8日，距离您驾鹤西归的忌日已经过去了整整3天。作为您的入室大弟子，我有多少知心话要对您讲呀，但天绝人意，机会难再，正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然而，我还是要说，首先，这些话早就应该向您汇报，而今却再也没有机会。再者，就是除了您，弟子无处话衷肠，此刻，未成语，泪千行。
赵连甲去康复医院探望恩师欧阳中石先生，并拉琴为老师解闷儿。
中石先生，尽管您年岁已高，您依然辛勤工作在教书育人的岗位上。生前，虽然您是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劳动模范、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首都师范大学书法文化研究院名誉院长、博士后导师，但您从不以大家自居，而是虚怀若谷，平易近人。您在高校创办书法教育首开先河，数十年耕耘不止，诲人不倦，桃李满天下，德艺耀中华。您的书法作品在社会上备受推崇，众多书法爱好者都以能得到先生的一帧墨宝为无尚荣耀，堪称“书坛泰斗”。您学贯中西、多才多艺，曾是京剧四大须声之一奚啸伯的关门弟子，是奚派的正宗传人。特殊的人生历练，成就了您博大精深的文化造诣，您是集书法、国画、戏剧、哲学、古文字学、教育学、佛学等诸多领域为一身的大师级学者。此生，能成为您的入室大弟子，我感到十分荣幸和偏得。
恩师欧阳中石先生为赵连甲题写书名。
想念恩师，热泪盈眶，往事历历在目……
2011年，由林阳同学发起，李鑫华、金运昌同学和我积极响应（金运昌因身体原因中途退出），在母校首师大举办了《感念母校培育恩——李、林、赵三校友“墨迹”书法展》。此书展在原学生会主席后留校任教提干的周立明同学的鼎力协助下，尤其是得到学校领导和当年为我们授过课的您——老教授欧阳中石先生，还有李燕杰先生、张燕瑾先生（你们是学校仅有的三位全国政协委员）的大力支持并悉数出席开幕式，取得了巨大成功并产生了轰动效应。
赵连甲到医院看望重病中的恩师欧阳中石先生。
受此次书法展启发，我想，何不趁热打铁，再搞一次《感念家乡养育恩》的系列书展呢？我把这一想法第一时间向您汇报，您表示完全支持。2012年5月30日这一天下午3点，我按您的约定时间来到您家里，把我在家乡办书展的准备情况如展览场地、展品张挂、现场服务、新闻报道、贵宾接送等情况都一一向您做了汇报，您听了表示很满意。您根据目前的工作情况，翻看着挂历，最终确定6月9日这天为开幕日。您说：“连甲，我预计这一天我能赶到。从今天算起，距离开幕式还有整整10天。六六大顺，九九最大，还有十天，恰好十全十美。就这样吧！”您还特别交代说：“我这些天都在昌平蟒山公园办公，有什么事就找我身边的钱先广（您的研究生），我不用你们车接。我这儿有车。”
恩师欧阳中石先生为赵连甲题写的《连甲连第》。
老师，您说过的这些话，虽然过去8个年头了，但当时您说话的神情、语气，我一点都没忘，最感人的一幕，是我要离开您那儿时提出为请您为我的书展赐字。您稍稍迟钝了一瞬间，马上拍了下头脱口说：“有了，我怎么想出了这么奇妙的好词呢？”于是，您提管蘸墨，笔走龙蛇，“连甲连第”四个挺拔行书字跃然纸上。
说实话，我看的题词多啦，还没有把请托人的名字写在题词中的呢！老师把我的名字“连甲”后面又加了“连第”二字，这肯定是吉庆词语呗！但为什么这么搭配呢？我心里懵懂，但也不好意思让您解释。您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放下笔对我说：“我中午是在中南海瀛台与胡锦涛主席共进午餐，从这次的宴会上我得来了灵感！”听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老师呀老师，您对弟子的舔犊之情，真乃用心良苦啊！
也是在这次见到您时，顺便把我的一首小诗拿给您点评：“才疏学浅难张狂，为报乡恩勉逞强。胜友如云人鼎沸，书情哪有乡情长。”
赵连甲与恩师欧阳中石先生在一起。
您看了我的诗中的“难张狂”几个字时，马上提出，应改成否定词“不张狂”，您的一字之改，把整首诗的思想境界大大提升了！我知道，您这也是在谆谆教导弟子要永远低调做人、永不张扬。
继2011年李林三校友《感念母校培育情》“墨迹”书展后，2012年6月9日上午，以“弘扬书法艺术美，感念家乡养育恩”为主题的赵连甲书法艺术展在京郊昌平区阳坊镇前白书画院开幕。俗话说，计划赶上不变化快，先生您因为博士后论文的评审工作实在不能放手，所以，只能忍痛将书展割爱，作为您的弟子，我非常理解。首师大另两位全国政协委员李燕杰，张燕瑾教授莅临了开幕式。此次书法艺术展是我的首次个人书展，以和谐为主旋律，以感恩回报为目的，以弘扬传统道德和歌颂美好家乡为主要内容，以我的自作诗词联和逾十万字的超量为特色，多以行书为主，博得了大家好评。老师，虽然您最终没能到场，有些遗憾，但作为书法界著名大师，您的亲笔题词“连甲连第”的揭牌仪式将此次开幕式推向了高潮。我深知，您的题词寓意弟子要连攀高峰，连登新第，您对我行书的可定，是对弟子寄予的殷切期望与热切鼓励。开幕式上，我还向母校及来宾赠送了先生您题签书名，李燕杰先生作序的自己刚刚出版的新书《连甲行书》。此次书展嘉宾云集，好评如潮，盛况空前，取得圆满成功，我心知肚明，若不是您高度重视此书展并亲自题词，哪会有这么旺的人气呢？
展览结束后，我携带着拍照的展出作品请您过目。您仔细阅览后评价道：“连甲，这次书展不仅书法好，内容是弘扬传统文化也好！建议你适当的时候在中国美术馆再举办一次，那时，我一定要去！”
恩师啊，时过境迁，八年了，由于种种原因，直到您闭眼的今天，这一嘱托我还尚未完成。我怎能不扪心自愧呢？
我想补充的是，为什么我作品的署名是“连甲”而非“赵连甲”呢？这也和中石先生您有关。有一次，我拿着一摞书稿请先生题签。先生您阅后对我说：“我根本用不着一一给你题，就给你题《连甲行书》就行啦！你的字以行书见长，以后的墨迹最好写行书，再加上具体书写内容就行。”我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而且这也是您对我行书的鼓励和肯定呢！您最后还以商量的口吻对我说：“今后，你作品落款就是“连甲”好吗？你懂吧？”，我连连回答：“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这叫一脉相承嘛！”说完，我们爷俩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2013年春节过后，中国人民解放军陆海空三军仪仗队（以下简称“三军仪仗队”）举办了一场军民联欢笔会活动。由我的弟子张文军引荐，认识了三军仪仗队政委陈卫明。陈政委见到我，就跟我说起响应军委习主席的号召，加强部队文化建设的事，说三军仪仗队的干部战士中有不少书法爱好者，问我能否业余担任三军仪仗队文化顾问？
三军仪仗队主要担负迎送外国元首、政府首脑、军队高级将领及纪念、庆典等重大国事活动的仪仗司礼任务，我当时觉得此事非常光荣但也有些犹豫，觉得咱一个退了休的老百姓，怎能在军队乃至国家的“窗口”舞文弄墨？心里没有底。过了若干天，又遇到了陈政委。陈政委问我：“赵老师，您考虑好没有？我们给您的聘书可都写好啦！我们聘文化顾问可不是凭人情关系，不做调查研究不会轻易聘社会上的人来部队任职的！”
陈政委这番肺腑之言真的让我无比感动！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也开诚布公地向陈政委透露出来，建议中石先生您担任三军仪仗队文化总顾问。陈政委听后非常高兴：“如果能把您的老师欧阳中石先生请来做文化总顾问那太好啦！那是老先生对我们三军仪仗队的厚爱也是对国防建设事业的贡献！”
改日，当我偕同陈政委来到您家中说明来意后，您兴奋得像个孩子，向陈政委郑重地行了个标准军礼。就在叙谈中，有人送来一本散发着油墨香的精装墨迹本《中华颂》（欧阳中石书写）让您审读。您马上似带歉疚地对陈政委说：“我的这本《中华颂》，你今天不来还真的没觉察少了什么，你这一来，又有了一篇好题材——《三军仪仗队颂》！”就这样，不出十天，一篇仅24字文采飞扬的《三军仪仗队颂》就问世了！
2013年5月25日，是三军仪仗队举行聘任欧阳中石先生为文化总顾问仪式的日子。根据活动安排，仪式举行前，先由中石先生您用榜书大字把《三军仪仗队颂》现场书录。还记得吗？在开笔前夕，老师您把我叫到一旁悄声说：“连甲，我的这首词中，巍巍和堂堂一对叠词的确是用反了。这次书写时按照你的正确建议更改过来。”老师呀老师，这点小事您根本没必要再向我表白，可是您生怕掠人之美！从这么点的小事上更能体现出您做人做事的胸怀荡，高风亮节。
欧阳中石先生大弟子赵连甲书法作品。
当日上午，为了表达对三军仪仗队这支“军旅标兵”的崇敬和关爱之情，老师您亲自作词并现场挥毫，书写了巨幅《中国三军仪仗队颂》——“堂堂中华儿女，巍巍壮丽神州。肃肃三军仪仗，昂昂大国貔貅！”气魄宏伟又简洁凝练，高度概括了三军仪仗队的旗帜作用。
欧阳中石先生大弟子赵连甲书法作品。
同时，作为中国国际商会文化产业委员会顾问、您的入室大弟子，我受聘为三军仪仗队文化顾问，我的大弟子张文军受聘为三军仪仗队书法导师。三军仪仗队为我们三位受聘者举行了隆重而庄严的聘任仪式。
三军仪仗队政委陈卫明在致辞中说：“欧阳中石先生是德高望重、享誉全国的文化大师，书法大家、京剧表演艺术家和教育家，能聘请先生担任我队文化总顾问是三军仪仗队全体官兵的荣幸。而且，中石先生不顾年高，冒着炎热，抽出周末宝贵时间来我队进行文化指导，并现场挥毫，为我队书写了巨幅《中国三军仪仗队颂》，留下珍贵的墨宝，体现了先生无私奉献的崇高精神境界，是我们全体仪仗官兵学习的楷模。” 陈政委还表示，此次活动是三军仪仗队自1952年建队60多年来的一件大事，将于三军仪仗队一起光照青史。首次以聘请文化顾问方式推进三军仪仗队文化建设，是贯彻落实习主席“文化强军”指示精神的新举措。这对加强仪仗队文化建设，提高官兵文化素质，丰富官兵文化生活都具有很大推动作用。为了表达对恩师的崇敬之情，我和文军为老师敬献了“书坛富道尊泰斗，艺苑厚德仰楷模”的赞联，对老师荣任“文化总顾问”深表祝贺。聘任仪式结束后，大家簇拥着老师您集体合影留念，三军仪仗队还以最大规模仪仗队列进行了检阅式和分列式表演。
欧阳中石先生大弟子赵连甲书法作品。
2015年8月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这一年的庆祝活动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意义及现实意义。中国国际商会领导在年初就早早找到我，拟请您和我书写《气壮山河》横幅展标与《中国名人书画作品展》竖幅榜书展标。春节刚过，我就把此事通过电话向正在山东济南从事文化艺术创作活动的您汇报并征求意见，您满口爽快地答应下来，准备回京后第一档子事就是完成这一政治任务。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您在济南参加文化活动期间突发脑出血，病情危重，虽经名医全力救治，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从此卧床不起。但书写展标字刻不容缓，情急之下，商会领导决定由我接替您书写。说心里话，书写这么重要的展标，我自感无论从书艺还是个人资历方面都不具备条件，但既然领导信任，只能拼出全力勉为其难地完成。我真是抱定一定要发挥出最佳实力水平，把中国人民同仇敌忾抗击顽敌的大无畏英雄气概在字里行间表现出来，决不能给您脸上抹黑的信念，更重要的是，一定要让观众看到展标字眼前一亮，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当我几经研磨，一气呵成写出“气壮山河”几个大字，我稍稍松了口气。此次展览高手云集，作品质量上乘，取得了巨大成功。据反映，领导和观众对于展标和招标字都予以充分肯定，我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老师，我多么希望最终能听到您的中肯指点呢，然而，时至今日，再也听不到您的谆谆教诲了。
自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后，您就积极响应号召，马不停蹄地赶赴山东济南，参加那里的笔会等一系列文化活动。可是由于劳累过度，您竟病倒在活动现场……您这是自上世纪80年代末第一次脑出血痊愈后，又一次旧病复发。虽然经专家大夫全力抢救，您的生命得以保全，但身体的诸多器官受损，致使语言、进食、吞咽、四肢、运动等功能却始终未能正常恢复。您从此就没离开过病床，靠顽强的个人意志和优良的医疗条件与病魔顽强抗争着，整整六个年头。
在您住院康复的六个年头里，我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与好友贾丰先生及学生刘春燕一起来探望您。看到您一言不发默默躺在病床上，我的心里非常难过！老师，您知道吗，我有多少心里话要对您诉说啊。探视完毕，我们刚走出您的病房，而贾丰先生落在我身后在整理随身携带的照相机的当口，病房里的一位女医护问道，那位白发老者是先生什么人？贾丰先生回答道：“那是中石先生的大弟子赵连甲”。话音刚落，从您口里就传出了一声清晰的问话：“连甲在哪儿呀？”听到您的这声招唤，贾丰主任赶紧叫住我：“赵老师，先生招呼你呢！”我转过身向您的病房里跑去，可惜的是，来到您床前，您又昏昏睡去了······
六年中的探视，只此唯一一次，您的一声呼唤令我没齿难忘！
老师，弟子要说的话太多太多，留待以后慢慢诉说吧。您走了，但您的精神会永存，我会永远牢记您的师恩和教诲，好好做人，好好写字，和大家一起，把您的书法事业传承和光大。
中石先生，我的恩师，您安息吧。
2020年11月8日完稿于海南陵水连甲书法工作室
（编辑 初科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