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燕冰
“敦煌你去过吗?龙门你去过吗?麦积山你去过吗?云冈石窟你去过吗?都没去过,那你搞什么美术评论?西方那些大博物馆没去过你怎么评现代油画?希腊罗马古代雕塑没看过你怎么评现代雕塑?”在日前由中国文联主办,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广西文联承办的第七届全国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级研修班上,著名雕塑家吴为山直陈对一些文艺批评家的质疑。在商业文化逻辑孕生的“红包批评”、“广告批评”、“噱头批评”、“酷评”等新形态“伪文艺批评”喧嚣的当下,在自媒体时代打造“全民皆评”的今天,我们却似乎在各种批评泛滥的语境中,承受着真正的文艺批评“集体失语”的尴尬。
缺一张“世界地图”
“文艺评论的品质,最重要的是言要平,即公平。要学习古今中外的历史和人类的创造,才能站在一个至高点上看待历史、看待今天、遥想未来,才能把今天的文艺创造放在历史的天平上,衡量它的价值。”吴为山说。
“没有地图,你怎么开车?现在没有地图,至少有一个GPS。”用古今中外的知识谱系来导航,这是吴为山眼中批评家应有的素养。他说:“中国的艺术家可能只拿一张中国地图就行了,但评论家一定要拿一张世界地图。这张世界地图是对整个社会、人类文化的全面了解,因为任何艺术的生成不仅在一个学科,而是和人文、政治,和文化史、思想史甚至科学史都密切相联的。”
但事实上,许多评论家可能是连一张中国地图甚至是GPS也没有的“盲行”,比如某评论家未观影便将《金陵十三钗》定义为“情色爱国主义”。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副主任饶曙光指出,当下中国电影产业与好莱坞抗衡的“短板”之一便是缺乏与之相适应的电影观念体系,这与批评家直接相关。“当下很多电影批评,都带有强烈的情绪化特点,缺乏产业关怀、产业纬度和产业标准。离开产业化实践和实际抽象地谈文化,实际上不能有效地来指导我们电影产业化的实践。”
缺批评的勇气和能力
在网络媒介极度发达的今天,批评与被批评的“战争”无处不在,然而这种貌似自由和繁荣的批评表象之下,某种程度潜藏的也许是实质的苍白。“从批评的角度看,中国一个很大的危机是人们批评意识的薄弱和不成熟,我们容易盲从轻信。”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李建军认为,这是从孔子时代开始我们几千年文化的一个问题所致,即遵循一种同一性文化,也可称之为认同性文化。我们提供了一种标准答案、绝对真理、圣人之言,然后就口诵心惟。
李建军指出,与西方求真性文化不同,中国的古文化具有反求真性,中国总体上是求善的文化。而批评恰恰是与我们的反求真性文化逆向而行的求真行为,所以我们批评意识尤其需要提高,这有赖于批评家、文学家,甚至每一个公民批评意识的发达。
“但是严格来讲,当下文学整体上缺乏批评或批判精神,缺乏直面问题的勇气甚至能力,也可以说是基本上没有真正的批评家。我们的文学太缺乏批评意识了。我们既不习惯批评别人,也不习惯接受别人批评,所以我们常常要么把批评界定成‘骂人’,要么界定为‘酷评’,我们总容易把批评妖魔化。”李建军说。
缺正确的文化立场
“难道文艺批评就是杀气吗?别人都说好的我偏说不好,别人都说不好我偏说好,这就是我们评论的姿态吗?这样一派杀气让人惊心动魄。”对当下的批评现状,中国剧协副主席、剧作家罗怀臻十分感慨。1993年,罗怀臻有一部作品在北京演出,演出后《剧本》杂志刊登了两篇相关批评文章。“这两篇文章读到我流泪,让我有一种知遇之感,有一种被人理解、被人发现、被人体谅的感动!”他说。
罗怀臻认为,评论家应该是创作者的朋友。那种缺乏深度解读,没有了解创作者的生命来路和创作历程的评论是不负责的。那些吃了别人的“美味佳肴”后,不但不感激,还破口大骂,哗众取宠的诸多“酷评”家,只不过是批评的“行为艺术者”。
罗怀臻指出,我们的创作其实很难回避民族文化传统、现代文化传统和革命文艺传统。它们彼此渗透,不可割裂,而某些创作者和评论家往往只秉持一个传统,不及其余。今天的许多批评家或者奉西方标准为至宝,把批评的社会和经济效益最大化,或者将宏大叙事转向私人话语,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或者只见权威评委,不见权威评论,让人痛心。
“所以我们要建立基本的文化立场,才能有公允的批评。任何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文化姿态、文化立场。我们今天抱持什么样的文化立场,用何种标准去衡量文艺作品是文艺家必须要做的功课。也许一部作品是微观的,但是对创作者和评论者来说,应有大局观,应把每个微观的创作与评论放在时代的大的审美背景之下来观照。”罗怀臻说。
(编辑:鲁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