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虫生活在高价房里
一只小虫晚上七点之后,从房间慢慢爬过
惬意,不在乎自己属于哪种科目
此时,所有的灯都关闭了
只有电视闪动着最新的新闻
房子涨价了
难怪一只不知名的虫子,迈开
两排小脚,趾高气扬
从地板上走过
李 白 的 手 稿
登舟那一刻,汪伦想替天下人再索一首仙诗
可惜诗人尚未完全酒醒
随口只说了四句,即景的白话
据说汪伦的后人一直将手稿保留到宋代
那一定不是普通的纸
是中国最著名的发明
如果没有诗,什么样的纸也应该保持空白
金兵攻陷汴京,掳掠了大量珍藏
我生活东北多年
一直默默寻找
回望大唐帝国
挟鼎盛之豪气,倾举国繁荣辉煌
仅创造出一个如仙诗人
难道只言片语也不肯久住凡尘?
诗魂回归处,一定有:
桃花潭
汪伦情
一片踏歌声
大宋大辽两个皇帝的一场马球赛
有史以来最高规格的一场赛事
汉人皇帝与契丹皇帝骑马挥杆,不是
征讨对方土地,而是
抢着击打一只如剥了蛋壳的球
铁蹄之下,文明滚来滚去
像四散奔逃的中原难民
那种哭嚎从不被北方旷野挂在心上
也许,瘦金体从未含一丝金属的硬度
就连这种古老的马球
所谓贵族的游戏
只表演给女真皇帝一个人看
两个帝王出身的历史小丑
让金兵扒掉了王气
一身大汗之后
来不及沐浴
又押回井里坐观
满天星斗
一生没有一个知己
想想也没什么遗憾
蜜蜂围着鲜花转了一生
真的知道花儿的心事吗
一茎花,从开始就有绽放的冲动
在黑土里孕育娇媚
每个子宫都可能隐藏着宇宙的秘密
没有什么力量读懂花蕾包裹起来的世界
寂寞是大路两旁的故事
再孤独的花儿,也坚持着花期
即使面对一地凋零的悲伤
只是问自己为什么生在北方?
那是一只怎样的蜂儿,长着如此坚强的翅膀
分辨每一朵花儿时
并未考虑她们怒放之后还有理想
也许,芬芳可以直到天涯
一只蜜蜂,认识很多花儿
众多花儿也认识同一只蜜蜂
她们知道每只蜜蜂,身体单薄还是强壮
深深的吻,品咂世间醉人甜蜜
无意的肌肤相亲
摩擦不出爱情火花
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绝望
就是有人曾经擦肩而过
黄昏有个最美的夹角
常常想,蜻蜓的复眼中世界会怎样缤纷多彩
尤其黄昏时候
夕阳仅仅是个非常单纯的圆球吗?
站在城市之上,白天已经
倾斜成一个苍茫角度
很多生活被夹在其中,现实
正一步步沉沦
夜色把真相包起来,让真相休息
对与错都有闭眼的权利
难怪明天总是很新,充满了
令人心动的希望
黄昏就是一个日子的绝唱
短暂的悲伤,往往被故意忽略了
很多人用一生的时间
逃避哀愁
还误以为幸福一直在路上
酸奶没有不酸的理由
我的个性来自前世
那个失意书生,漂泊在动荡的唐朝末年
屡试不第,又无经商天赋,写下
几卷唐诗,希望能被帝都挽留
权贵们传阅后,相互一笑
朋友只好陪我醉饮长安
孤身一人返回江南
那夜浔阳江边,亲眼目睹一曲琵琶
弹碎了水中明月
第二天一早,我溯江而上,去寻找
桃花源。我的名字
再没出现唐朝
我的个性来自土壤
黑暗潮湿的环境,存在
一个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根须连接我的脏器。破土而出那一刻
我受到阳光强烈的震撼
骨骼成熟的声音,差点让我与大地
发生一场彻底的断裂
历经风霜雨露之后,我
终于明白,迟早还要归于泥土
我的样子是在土里孕育的
不管怎么变化,大地总要
收回这个面孔
我的个性来自今天
与所有人相比,我
更应该像我自己
一座城市住在身体里
躲不开呼啸而来的汽车
斑马线被迫从地上扯起来
想把奔跑的城市拦住
以大街的宽度思考未来,已经势不可挡
人的力量开始无限放大
一砖一瓦加上钢筋水泥,似乎
牢不可破
一个简单的人生,越来越微不足道
只能在城市缝隙穿行
我爱城市,却深受冷漠
昔日的美好愿望沿着单行线,永不回头
把一座城市放在心里
一起呼吸,一起跳动脉搏
所有繁华都贴在灿烂的脸上
阴暗与垃圾
被一屁股坐在下面
任由时间浸泡
我看鱼儿在海里
鱼儿看我同样浸泡在,一种叫时间的空气里
大海辽阔无边
时间也无始无终
鱼儿用腮呼吸,我用肺
都有疑问。都希望能从对方身上
看出世界的奇妙
我尝海水觉得很咸
鱼儿一定觉得很甜
我大口呼吸空气觉得神清气爽
鱼儿偶尔呼吸一下也觉得窒息
提到鱼儿,人类想到的是肉嫩鲜美
提到人类,鱼儿想到的是诱饵捕杀
我居高临下开怀大笑
鱼儿吐了一个气泡
转身离去
泡在空气中太长久
能产生上岸的智慧吗
那么彼岸,会在时间的尽头吗?
清晨刚上路就踩死一只蚂蚁
这会是一只雌性蚂蚁吗
如果是,一个小家庭必将陷入绝望
幼小的蚂蚁,会因此丢掉性命
如果是个雄性蚂蚁
顶门立户的主人意外死掉
雌性蚂蚁悲伤欲绝之后,会毅然改嫁吗
人们崇拜脚踏实地
人们习惯趾高气扬
一脚下去,就是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
一只蚂蚁静静倒在人行道上
初升的太阳掠过了树梢
这只勤奋的蚂蚁没想到
很晚起床的一双脚,左右开弓
撞了过来。躲开了左脚,就不可能
躲开右脚
被右脚踩死的蚂蚁,用气味通知同伴
庞大的家族
不会因为一个成员的逝去,而放弃
忙忙碌碌
又见三十年前的天空
放弃今天
就看见了三十年前的天空。一摸一样
尽管地上的景色已经沧海桑田
天地间的世道人心,也已物是人非
可天空没变,没有从蓝变绿
只是白云受惊了一样远离城市
颜色也微微灰暗了一些
三十年前的白云也有心事了吗
白云下的那个孩子
依然默默地纯真
史前的玉能润动灵魂
地球年轻的时候,性格很不稳定
别的星球,都没有孕育生命的责任,所以
想想就会没来由发一通怒火
有时,岩浆直冲天际
降落的过程也很绚丽,一次次
从千万度高温,冷静下来思考
蓝色星球最初的梦想开始结晶
可惜,如此暴躁脾气,创造出来的
人类、动物几乎个个易于冲动
为了弥补过失,又给人间
留下了大地的舍利
那是整个地球的精华,是
创世主思想斗争的结果,后来
有个叫孔子的中国人赋予了十一种美德
这种来自大地内心的东西
被文明不断打磨,越来越敏感
常常是刚一触碰
就摸到了岁月
那惊心的苍凉
昨天住在宾馆的那个家伙
昨天住在宾馆的那个家伙是我吗?
他拿出的身份证 跟我的号码相同
那一串数字是我混迹人间的DNA呀
找出我与那个家伙的区别很难
他在整洁的房间等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
他拉上窗帘 看所在的城市
他不想看清任何一张脸
只想把这雪白的床单弄满褶皱
那个认识不久的灵魂在他身下幸福地呻吟
他感觉传统的美已经开始扭曲
他想给这高大丰满的城市捅个窟窿
污水四溅 充满下水道气味儿
今天我叼着一颗香烟坐在大厅里看电视
昨天住在宾馆的那个家伙
好像溜进厨房紧盯我媳妇浑圆的屁股
我不敢肯定
我家新换的床单 会不会满是褶皱
也许那个认识不久的女人
正在这座庞大城市的某间房子里
相夫教子 或者平静地工作
大年初四的夜晚
夜色并不是很深
我们一度热烈的酒局还是云散了
老同学明天又要离开故乡
从饭店出来
我伸手摸了摸夜空
竟然没有一丝鞭炮的痕迹
我没开车
就是想多喝点酒
然后在往事找中找回自己
找回那个翩翩少年
但老同学们的回忆中
我很小就满身瑕疵
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再到不讨人喜欢的老家伙
我感觉找到我自己了
我决定走回家去
在路过商厦时
我突然找不到路了
前几天这里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如今空无一人
商厦仿佛漂浮于广场之上
周围充满无始无终的时间
醒来腰部很疼
就这样病了
没有任何征兆 完全被强加的
我找不到夜里偷偷送这个礼物的人
但我可以把这个不喜欢的东西送出去
我的车一直被一个头脑清醒的家伙开着
这个家伙开车从不喝酒
腰板挺直 注视前方
只有美女从大街旁边款款走过
他才会侧过脸迅速瞟一眼
我的电脑一直被一个工作狂操作着
这个家伙上班准时又认真
坐在电脑前挺直身子 紧盯屏幕
可以不吃不喝数小时
偶尔看看新闻和黄色图片
再和漂亮的女同事打情骂俏吃午饭
我把腰疼的毛病悄悄送给这几个家伙
然后继续在网上搜寻可以约会的女人
哼唱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从城东到城西 开车穿越女人的思想
还有那简单的肉体
今日我斋戒
强迫自己控制欲望
控制身体里那个魔鬼再次出来
袅袅青烟中,诵经之音穿过旷古的岁月
我看见自己
背负着那个洋洋得意的魔鬼
正跋涉在求法路上
放弃幸福比获取幸福更难
我守着碗里的青菜,看周围所有人都在大快朵颐
最后还是一双勾魂的眼睛
让我放出了魔鬼
这个魔鬼已经随我轮回千年
在宋代曾与梁山好汉结义,在明末被活活饿死
只有到了清代才当上几年短命皇帝
这样的履历如今依然竞聘不到工作
好在我知道生命是怎么回事儿
知道烦恼从何而来,钱财缘何散尽
我知道长着勾魂眼睛的女人,都是我前世的嫔妃
我知道自己就是
那个魔鬼
站在昔日旧楼下
我凝视这熟悉的气息
平整的沧桑,没有一丝缝隙
阳光只有撞在这样的墙上
才会产生久违的温暖
我看见一个少年,双手插兜
很寂寞地站在大门口仰望蓝天
他不知道,那年匆匆离开这座楼
从此失去了所有的纯真
一座旧楼能装下多少陈年往事
老邻居们都躲在阳光的后面小声嘀咕
那个少年再也没回到这里
因为没有谁能轻易敲开时光之后的门
很多人曾经在这座楼里留下过生活
可生活好像什么也不打算留下
楼虽然旧了,照样有崭新的少年出入
只有我的悲伤彻底让水泥凝固了
那个充满理想的少年
被理想留在了远方,旧楼常常出现梦中
我和少年不再肩并肩同行
站在旧楼下发觉年轻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时常触摸空洞
我终于发现时间有漏洞
从过去钻进去,再出来就能到现在
中间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黑暗潮湿的过程
思想被深埋,蛰伏太久了
我不知道自己其实蜕变成了一只蜻蜓
那不是清高、孤傲
落在枝头也不是宁静的风景
杀戮一直在我不知觉的状态下发生
天空依然湛蓝,往事漂浮在白云之上
我最终被一颗童心捕获
那个孩子把我拆开,想看看内部构造
我是一个空壳,很轻很轻
任何一阵风都能让我摇摆不定
肋下的蝉翼让卑微重生
我摸不到自己,中间隔着虚伪
那些青春岁月根本经不起有力的推敲
我仿佛看见自己飞起来就再没落下
躺在阳光下
1
就这样我打开了自己
袒露一个没人想知道的秘密
每一个器官每一寸肌肤
都真切体验到外面的温暖
我的内心早已消失在水天一色
2
我是蓝色星球的孩子
每一次蔚蓝色的呼吸
都与大海有关
每一次潮汐都跟宇宙相同
我的秘密埋藏在沙滩里
3
我被阳光看透
五脏六腑和纵横交错的血管
脉络清晰
每一块骨头都铭刻远古的记忆
其实我是透明的
任何杂念会遭到时间的耻笑
4
只有在阳光关注下
我每一寸肌肤之上
都成长为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每一根汗毛
犹如棵棵参天大树
这是隐蔽的世界
总有一天要为人所知
5
我的每个器官
都无法真实可信
看过工作原理
仿佛生命就是一堆组装的零件
冰冷而且缺少意义
春 天 酒 家
我在酒后写一首诗
一首坐不住椅子的诗
她掏出手绢轰赶正午的阳光
一伙陌生人推门而进
她站在一片陌生的背影里
我无力使这个世界清醒
除了她
所有的人都不怀好意堵住瓶口
门外“的士”在叫一个妖艳的女人
叫一支燃烧的香烟散去
那么多人扯下餐巾用品尝的目光
看我在瓶底儿一点一点病苦地发酵
为了我这个痴情少年
她含羞向周围的世界致歉
服务员伸出活灵活现的手
索赔摔碎的盘子
我压根没想来到世上
什么都没带来
什么也不欠
出门的时候我想潇洒地挥挥手
她背对着我与那厮计算一盘悲剧的价值
我想借春光痛饮一顿
她却把我和散失的诗句
收拾进布兜
然后追赶电车
上班去了
做 十 分 钟 古 人
我去一家没有门的商店买袋檀香
回到小屋燃起幽幽氛围
不见你来我会自斟自饮醉倒去唐朝的路上
阿芳在敲门已经敲了一个冬天
我不打开门尽情猜想打开门以后的事情
桌上的表针僵指我无始无终的寂寞
滴滴答答的钟声如穿石之水
我撑着油纸伞光脚踩在雨巷的石脊
侠士就已的凹文碑里蹲着噬血的馒头
我就是不相信你的诗刃能砍落那么多张着嘴的木雕
吃了人血馒头枯木逢春而绿
你为枯木的复苏痛不欲生真的死去活来过
人面狮身兽在埃及自由女神在美国阿芳在敲我的门
你醒来醒去只与酒的度数有关
火车从你的梦境隆隆驶过不知将你卸于哪个站台
人海茫茫彼此隔洋互为漂泊者漂泊终生吗
港口在哪儿你不知道你只是落水者
阿芳约我出游可能无意驶进你理想之地
似乎一切荒诞不经而又真实可信
雨巷尽头林立一片很高的楼我双眼仰望成泉
太阳沐浴而出我们再生之源呢
阿芳站在门前风化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敲门声渐远足音渐渐沉淀我杯底淤成沼泽
你到底能跋涉多久
作者简介
纪洪平(笔名 天抒),男,1963年4月出生。
先后在《作家》《生活周刊》《中国青年报》《科技日报》《诗刊》《词刊》《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山花》《小说林》《文艺报》《青年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
作品被《青年文摘》等转载,并入选《儿童文学选刊》《中国当代诗库2007卷、2008卷》《中国儿童文学名家名作典藏书系》《青少年文学殿堂》《2011诗探索年度诗人》等数十种文集;
获诗刊举办的“春天送你一首诗——中国有座城市叫长春”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及吉林省长白山文艺奖、吉林文学奖、长春君子兰文艺奖、长春文学奖,以及各类全国大赛奖近百个;
作品获2013年度吉林省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
主编《值得中学生珍藏的100首诗歌》。
著有诗集《唐槭树》《这座城市,有个爱我的女人》《云的衣裳》,散文集《低檐下的浮云》,中短篇小说集《金属花开》。
现为《春风文艺》杂志社副主编,吉林省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委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
(编辑 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