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妙入微,卓尔不群
——浅议张子说的书法世界
文/刘洪郡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书艺为妙,近取诸身,远取诸物,道法自然,生出万象。纵观中国书法史,它始终演绎着“吾道一以贯之”的深刻情愫,用艺术的眼光去衡量它是单纯的;而说到丰富,书法承载的政治文化经济等人文背景又复杂许多,以致于对书法的定义从没停止过。诸如此般说法:书法是中国文化的舍利子,她包含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密码;中国书法是文化中的艺术,是艺术中的文化;书法是中国哲学的演绎,是艺术化的哲学;书法艺术是集汉字,古诗词,音乐,舞蹈等多种美学概念于一体,它在结体、章法、行气、意象等层面充分体现着书家自身的修养、情怀、品味、情感等,绝不是一门单纯的艺术那么简单……更有甚者说出: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的核心的核心。玄乎至此,暂且不议,就最直接实在的说法:书法首先是一门“手艺”,它前期需要扎实的基本功,一点一划都要极尽法度之能事。尔后方可任心自运、尽现自然人文之大美。然而综观当今书坛,喜忧参半,诸般浮躁的心态、浮夸的形式、肤浅的评论、创造力的匮乏、书卷学养的搁浅……全国书展中“千人一面”的“同质化”现象反复出现。市场机制下的功利主义泛滥成灾、庸俗异常,传统精良之文脉承传时艰,“话语权”的归属亦成笑柄。那么,千年书法的希望在哪里?且让我们把目光转向那些几十年如一日深耕不辍、低调内敛、在书道上寂寞沉潜而攀升的书法人儿,今天笔者有缘走近了老艺术家张子说先生。
平日里我很喜欢品读子说先生的《习书语录》,真情实感中满满的干货,句句鲜活。比如他说道:“书欲正,应先人正。人不正,心何以正?心不正,纸墨笔何以正?此诸多不正,书何以正?”“习书欲日渐长进,莫逃乎五因十字。曰 : 天赋、悟性、勤奋、道法、明师者矣。其它诸因素,可忽略不计也!”“书法要有形有态有势有骨有血有肉有皮有性有神有气有韵有味有趣,但是,所有的特质都应属于自己的天性人品造化的特征,得天独厚的个性美的特质。”“自古书家俱成于变。才者,出于变且成于变,变者出于才且成于才。此千古不灭之律也。”……在反复品读中我深深体会到子说先生的语重心长,他灵魂深处殷殷的担当情怀与大智慧。诚然,历来独领风骚的书法大家们都是站在历史的坐标点进行着深刻的思考。幸甚志哉,善于思考的张子说先生年近古稀而真力愈加弥漫,他更是实战主义者。他那诸如神明般的草书佳作顷刻间便掠了人的魂魄。
我有幸在现场多次观赏张子说的草书创作,对他的站姿,他的神态,他的用笔以及调水施墨颇有感触。他悬空侧锋杀纸而入,瞬即转入中锋行走,伴随着“一笔书式”“一气贯之”的节奏渐入音乐般的旋律与旷达意境;待迟缓处,线条随着结体的变化寻找着“势”的皈依,从容中摇曳,摇曳中笃定,线条的表情凝重老辣咬纸很深;又忽地疾走,如琴键密集的快拍,洒荡跳跃,换气和韵,牵丝引带,浓淡干枯,渴笔飞白……一一显现;在结体大胆夸张、走势险象环生中尽展仪态万千,真是亮瞎观者的眼睛。再观察动态过程中子说先生的神态,仍是惯常的气定神闲,举重若轻,挥斥方遒,帅将之风!长锋兼毫的中号大笔在他接近笔杆末端的悬提使转中灵活自如,笔力雄健,鲜明见出超拔的功力与自信!中间过程我很少见他停下来权衡再三、或者感觉偏离因干扰陷于凝思,偶尔也只是近一秒的迟缓换气、笔锋继续朝前开进!大节奏在他这里丝毫不会动摇;达至通篇告捷收笔,作品完成上墙把观,我想观者发自内心的喜悦赞叹也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镜头。张子说的宏观把控真如神助,就如五代画家董源的山水一样:近看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字与字间互为观照,个个表情生动活泼,没有刻板的整齐划一,每个字都是自觉地为照顾全局而生。偃仰攲侧、错落有致间以“意”为纽带,“气”化为元神,铺泻全篇一片哗然!感受到了通透的呼吸感,大韵大味真快慰也!常常说书画同源,我倒觉得草书创作更靠近音乐和舞蹈,而且它是心灵上的音乐和更为高级的舞蹈,一幅绝妙的草书作品(大草、狂草)就是在纸上建立起来的一座风情流动、梦幻斑斓的建筑群……不妨诸君可从张子说的大草《春江花月夜》、《临江仙》、《陋室铭》以及狂草《沁园春▪雪》等精品中一一去体味。由此,子说先生在作品里面展现的饱满情绪彰显出了他在当代书坛中的特殊气场。
艺术创作永远是一个由生到熟再到生而不断转化攀升的一个过程,张子说先生传承精良如数家珍,真切进入书法的精神内核里了。虔诚而敬畏传统热爱传统的书法家也是必然具备时代担当与革新精神的,从发展层面来说传统就是创新、创新就是传统,是对已有程式的再演变再扩充再升级,记载下时代的烙印特质,而且从内容上也要求反映出当代书家的学养精神与创造能力。张子说一直在给自己出难题,他向来主张书法的艺术性就是真切体现在创新这一点上,要在广征博取、从“无我”到“有我”的过程中记录下书家对这个时代的真实感受与个性创造,高明的书家就是要巧妙地对传统艺术资源进行当代转化!张子说非常重视书写的内容,尤其对大众所熟识的古诗词,他的创作态度甚为严谨。他认为,一件成功的作品尤其是草书创作,不赖乎形式又在乎形式,而形式要求其内在,这就需要书家在文辞内容上好好做备课功夫,只有深刻了解古人的历史背景以及他们的生平,尝试还原诗人所处的情境乃至心境,在创作时才会激发出真情感、大感觉,有助于在哲学层面的推进。诚然,如书法史上的《兰亭集序》《丧乱帖》《祭侄季明稿》《黄州寒食诗帖》等,哪一件不是真情感的痕迹?可笑当代的一些书家照着古诗词就是一个抄一个摹,对入滋入味的文化精神毫无反应,这不是一种退步,而是一种悲哀的堕落!由此,张子说先生也是一位具有深刻“观念”的书家,他有着自己鲜明的艺术立场:情感源于内容,记录下当代人的真实感受,创造出孕育于时代气息的个性风格,无愧于心,无愧于艺术。
那么,子说先生的风格形成经历了怎么一个过程呢?回望半个多世纪的习书生涯,想当然是一番风雨坎坷。他曾在基层单位一干就是几十年,其间被诬陷迫害、下放种地、百般困窘中寄情于练字去获取一丝慰藉,后渐自真心喜欢到不可一日无书事。那个年月物资匮乏,节俭度日是必然,子说先生为避老伴唠叨,不开电灯,偷摸在自己小屋以油灯伴习日课,待后来缘遇明师指点,直接通达了学习方法旨境。凭借其坚强乐观、豁达率真的秉性和敏锐善感的心质,他在大病患身中砥砺、在奋斗中坚守,在书写中长精神。他由碑而楷,楷而行,行而草,再碑帖结合充盈其骨力血肉,极好的天赋很快使得他悟通笔法,直入今草境界。近人他独喜于公右任,尤其是对于公各个时期的作品,子说先生从其结体、笔法、墨法、精神意趣等层面结合自己的创作体会反复推敲实践论证升华,渐渐获得精微真妙,致得广大秘要。可以看出张子说是一位极为勤奋极为爱动脑的书家,日挥数纸,食不厌精,多重消化,借由量的积累达到质的飞跃。他在通晓书法史的演变规律前提下,删繁就简,惟精惟一,独悟心法。他明白:我们与古人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是处于“断裂”状态的,强行对接仍是意识形态上的一厢情愿自我安慰,我们只有更多地从精神思想层面去挖掘,方可“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语)。由此,子说先生多年来的勤奋以及他如今开创的独特风格,在一定意义上谙合了古人些许技法上的“不传之秘”(有些笔法书法史确无详细记载,我们要对先人永怀敬畏之心),他的书法创作历程是可以被当作当代书坛一个可贵的文本来观照的。
展望当代书坛,以行楷享名者居多,章草小草者少,大草狂草者确见稀罕,就如大写意画般,形式愈简、法度愈严、变形抽象间难度加大,天才灵光的一刹往往使得理论难以确切捕捉。我们品究张子说当下文本意义上的今草创作,实乃精熟至极归于神妙,他对笔性、纸性、水性、墨色的把握任心驱使,脱略矫饰,在谋篇布局、结体变化、笔法造化、黑白分割、势象空间、多维延伸等高度与历代先贤已然并驾齐驱了。在他宁静致远、平和蕴藉、才情涌荡时分转入大草创作,便开启了“可贵者胆,所要者魂”(李可染语)再次突破自我的华美乐章。他并不像怀素、张旭式的“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唐▪窦冀《怀素上人草书歌》)或者“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唐▪杜甫《饮中八仙歌》)的癫狂状态,他是以瞬间获得的“法喜”驾驭着高尚的理性与涵养在心灵极度开合自由生动活泼的情境里,笔端神明加持般地一划定江山!
张子说草书创作的亮点大致体现在几个方面:一是结体极度夸张与抽象,悖逆常法而出乎意表,险象环生间极尽支离之能事,当我们心悬至惊魂未定之时,他迅速来个“回马枪”把走势拉回到正常轨道,个别字的零部件完好无损并开始向重心靠拢,因着他诡异的心性,在法度上做到了毫厘不让,没有一丝的破碎与违和感,他“散”得那样虚灵、“散”得如此绝妙,非超拔才情与智慧不可得也!启功先生曾说他的行笔轨迹就像坐公交车,每站停与不停,都是必过的,只是观者的反应没能及时发觉而已。可见张子说笔锋的灵变真不是一语能道尽的;第二个方面便是他的特殊用笔:露、藏、断、牵、引、回、收以及黄宾虹先生所倡导的“平留圆重变”在他的毫锋上迷离体用。他充分调动直线与弧线的组合对比(方与圆、正与斜)并辅助于笔态的迟缓、疾徐、跳跃、拖捻等瞬间精准动作,使得字列字行点划质量错落纷披、倾侧而来又总是奇正相生,高华气质包藏于内敛素朴之中。所以,我们品味张子说创作中的细节,定当出现拍案叫绝之笔,一笔之中浓淡枯湿、抑扬顿挫、道法自然、万象在旁。真可谓“惟毫软而奇怪生焉”,子说先生的良苦用心已能让他“笔我”不分了。在此上文所述古人笔法的“不传之秘”可作明解:凡历来高妙绝伦的笔法是无法用文字描述的;第三个层面就是张子说的“空间意识”,面对所书内容与纸张尺寸,他总能量体裁衣,在有限的二维空间上他首先以饱满的情绪入得诗文意境,待静心体味感觉生起之时,心中生起了篇幅的“势象”之美,他便顺情挥毫于心法之上,字态之表情、意象立马呈现眼前了。他的字中有画意,他把个别字当作了画眼,于是山境水情、花光月影隐约其间,数不完的风情娓娓道来……孙过庭在《书谱》中曾叙述:”一点儿要成为一个字的规矩,一个字要成为整篇作品的准则。笔画虽有违常规但又不相互干扰,和谐帮衬而不雷同……时而明显时而虚无,一会儿行笔一会儿藏笔;穷尽各种变化于毫端,抒发现实情调于纸上,心手合而为一,忘记了楷书规则;自然可以背离羲献的法则而不失误,违背钟张的规范而仍得工巧。”子说先生每次临池,都先求心手合一之妙,这便是他性灵中的空间维度,就如他的大草与中国大写意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综而言之,真正的书法家是站在艺术的立场来问道的,从张子说形式丰富的书法创作中我们除了感受一缕温和隐逸中担正义的人文情怀,更多的是窥见了艺术的本体旨趣:自由活泼,内美绚烂至极!充分彰显了张子说当下存在的文本价值和长远意义。
艺术审美是因时代不同而变化的。孙过庭在《书谱》中也说“古不乖时,今不同弊。”审美风尚必然紧随时代的风潮。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态,均自明显有别。当然传承中有共性,赵孟頫所说“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一度被后世书家奉为圭臬。书法是文化中的艺术,它首先是文化,艺术性便是它的文化属性。当今书展字奴字匠比比皆是,已严重背离书法本质。而书法家向艺术家的身份转化,就是要成就个性,凸显风格。张子说先生从未刻板地模仿复制古人,他的学习方法也与众不同,在经年累月读碑临帖过程中他更看重艺术的修养与爆发力,这才是艺术作为的第一基本功。只有以高远的眼光提前构筑格局,胆识与才情终会被激发出来。在张子说这里“用笔就未必千古不易”了,至元代一些笔法已经随历史的更迭断裂、模糊、失传,因此何来“千古不易”?是可以大胆怀疑的。我们品究了张子说的用笔,“似不经意经意至极”,我们可以把他作品的局部放大放大再放大,个中结体用笔是完全禁得住的!当然,他的成就必然面对时间的进一步检验,但他笔下展现出的艺术魅力与个人风采是近在眼前的,他目前也赢得了业界的青睐与同道的肯定。
南宋姜夔在《续书谱▪风神》说:风神者,一须人品高,二须师古法,三须笔纸佳,四须险劲,五须高明,六须润泽,七须向背得宜,八须时出新意。所以,对于一位写出“风神”的书法家来说,他的作品必须突破固有的程式,也要不断突破自我的藩篱。做到这两点非常之难,您看,就简单的一纸一笔,趟过了两千年,我们要发现一个古人没有摩擦过的角度,这是多大的挑战性?!所以,当代书家能在作品中凸显自我并坚守下去就很值得钦佩了。我所认识的子说先生豪侠仗义、一身正气,仁爱弱者、恭敬贤达,对于名利完全是抱着一种“无为”心态不争不躁,而于艺术他是积极“有为”的楷范!他年逾七旬,更为意气风发,磊落情怀,思想开明,面对多元新时代他积极接纳与学习,他一如既往的谦虚里蕴含着满满的“精气神”!所以无论风骨与精神,张子说先生身上颇见大家风范。
千年书法,承传不朽;长空灿烂,满天繁星;当下时空,幸临子说;德艺双馨,耀眼一颗!在此,诚挚祝福张子说先生身心康健,艺术前途永放光明!
庚子春月夜记于京畿问斋
人民艺术家 张子说
艺术家艺术简介
张子说 1948年生,北京人。现为中国书协会员、北京书协会员、北京书协郊区工作部副主任、中国诗酒文化协会诗书画院副秘书长、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印刻专业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市写作学常务理事、北京湖社画会理事、北京诗词协会理事、中国国家艺术网艺委会委员、中国新水墨画研究院执行院长等职。
(编辑 张霞)